午夜将至。 1、噪音 如果你看主流的华尔街日报和纽约时报,或者我们的UP主看法和用户评论,川普指定是熬不住了。
但这些信息,要么别有私心,要么立场先行,或是稳定军心的策略,或是意气用事的呐喊,
本质上都是些噪音,
跟真实没什么关系。
华尔街日报虽然标榜右翼,但它的300多万订户,主要是华尔街精英,资本的全球流动是这些人的命根子。
根据顶级薪酬咨询公司Johnson Associates的数据,由于川普的贸易战引发的经济动荡,交易减少,股市大幅波动,华尔街的奖金可能暴跌20%。
怎么可能指望它说川普关税的好话?这也是川普呼吁默多克换掉该报主编的原因。
纽约时报则是反川普的头号民主党媒体,它当然不可能支持川普的关税。
为了这种纯粹的反对,它甚至伪造民调数据。
最近该报的一份民调,川普只有42%的支持率,净值-12。然而背后的真相却是刻意压低川普选民的样本。只有37%的受访者是川普选民,可在2024年大选中,川普得到了约50%的选票。
寄望于这些信息进行决策,无论商业还是生活,
恐怕底裤都要输掉。 2、大时代 要分析他是否熬得住,决策者需要洞悉这个大时代的趋势。
简单地说,自由贸易时代已经死了。
这跟你跪不跪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说川普遗传了威廉·麦金莱,他是美国保护主义总统的鼻祖,或者复活了赫伯特·胡佛,他签署了被认为加剧了大萧条的斯穆特-霍利关税法案,
这有点诈尸还魂的味道,似乎是违背历史潮流的倒行逆施,注定了不合法,不长久。
但事实上,川普政府推崇的贸易先知中,最主要的之一可能是一个当代学者,甚至就工作在北京,住在胡同里。
他就是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的金融学教授迈克尔·佩蒂斯。
他长期以来一直质疑中美贸易失衡,如今川普政府的官员们密切关注着他的观点。
据财富杂志前执行主编乔·诺塞拉说,川普身边的人常说自己吃了佩蒂特药丸[Pettis-pilled]。
这个概念借用了黑客帝国中的蓝色药丸,有点类似于日月神教的三尸脑神丹。 3、佩蒂特 佩蒂特自称老派左翼,对金融和经济史有点上瘾。
2002年,他辞去华尔街的工作来到中国,原本就想呆在这里教几年书。没想到中国实在太有趣了,他没能抽身离开,一转眼呆了23年。
结果让他彻底打通了全球经济的理论和中国崛起的现实,
变成对中国事务最有权威性的外国学者之一。
如今他住在胡同深处的四合院里,庭中点缀着葡萄和石榴,可以设想一下各路精英前来请教的画面。
阅读关于20世纪20年代的书时,他发现当时资本的流动极其猛烈,造成了巨大的扭曲,最终导致了那个年代的诸多问题。
当他搬来中国时,下意识地开始关注类似的情况。
远离华尔街和华盛顿,让他拥有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的视角。
其他人看到的是廉价商品。
他看到的是中国出口机器创造了巨额盈余,而美国终有一天会为此感到后悔。随着这些盈余通过国债流入美国,美国的债务不断增加——目前已达36万亿美元。
他最终认为:
必须实现再平衡[rebalancing]。
因为如果没有,另一种选择就是贸易顺差变得比全球GDP还大,这是不可能的。这种情况无法永远持续下去。如果再平衡不发生,最终贸易战将不可避免。
2014年,他出版了大失衡:贸易、冲突和世界经济的危险前路一书——译林出版社有中译本。
他在书中提出了这个观点。
这本书受到了人们的尊重,但并没有改变很多人的看法。彼时的美国,依然处于自由贸易的夕照之中。
年复一年,什么都没改变。中国的贸易顺差不断增长,美国的债务也不断增加。美国人购买中国商品;中国购买美国国债。 4、令人着迷 直到川普的首席经济幕僚看上了它。
史蒂夫·米兰现任白宫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是川普经济政策的郭奉孝。
2024年11月,他发表长篇论文重组全球贸易体系用户指南,主张将关税作为减少贸易逆差和促使其他国家的货币相对美元升值的工具。一个月后,他追随川普,经世济用。
他说佩蒂斯一直以来都是一位令人着迷[fascinating]的思想家。
虽然米兰认为中美贸易问题的根源在于货币汇率,但他和佩蒂特对中国有一个共同攻击或者说污蔑:
操纵[manipulating]全球贸易体系,窃取[steal]美国及其他地区的就业机会。
2024年,川普还没有当选时,佩蒂特告诉华尔街日报:川普提出的全面征收进口关税的计划并非坏主意。
他甚至建议:美国应该利用资本管制来阻止中国和其他高储蓄国家抢购美国国债、股票和其他美国资产。
佩蒂特的思想重塑了政策制定者对贸易失衡的思考方式,
引起了拜登和川普阵营的共同关注。
2020年,佩蒂斯与马修·克莱因合著了另一本书:贸易战就是阶级战:日益加剧的不平等如何扭曲全球经济并威胁国际和平。
他将失业、债务上升以及中国制造品流入美国的现象,描述为对全球一体化本应实现的目标的扭曲。而美国愿意吸收世界其他国家过剩的产出和储蓄——以去工业化和金融危机为代价——这给美国带来了沉重的负担。
这本书影响深远,加速了自由贸易教条的衰落。 5、新正统 也许是向华盛顿和汉密尔顿时代的蹩脚致敬,也许是对麦金莱和胡佛的诈尸还魂,
然而川普的关税政策,从思想层面,最主要是受现在的经济学者的影响,这意味着无论对错,根系更鲜活,更扎实。
这是一个美国保护主义的新思想教父的群体。
不只是佩蒂特和米兰,
还包括哈佛大学经济学教授丹尼·罗德里克。
1997年,他准备出版第一本书全球化走得太远了吗,指出如果政府不制定政策来缓解自由贸易的负面影响,最终将导致深刻而有害的社会分裂。
他寻求一个很有名的经济学家支持他,对方拒绝了。因为他的书给野蛮人提供了弹药,野蛮人指的是右翼的帕特·布坎南和左翼的密苏里州众议员理查德·格普哈特这样的人,他们想用赤裸裸的保护主义,取代指导美国贸易政策的自由贸易原则。
现在,罗德里克已经成为美国最具影响力的反全球化人士之一,他的论文受到同行经济学家的热切关注。
还包括里根政府的商务部长顾问克莱德·普雷斯托维茨。84岁的他,著有美国繁荣的背叛:自由市场的妄想、美国的衰落,以及我们在后美元时代如何竞争。
当时他深深苦恼于日本的制造品涌入美国市场,可日本市场却对美国制造品设置重重障碍。
他对日本及其保护主义的批评,引来后来的自由贸易的思想教父保罗·克鲁格曼的谩骂,说他是一个披着知识分子外衣的江湖骗子。
现在,普雷斯托维茨惊讶地发现,那些曾经鄙视他的经济学家,如今都接受了他的想法。
思想被权力执行,
就意味着思想的正统化。
托马斯·潘恩的常识,对美国建国国父的独立战争是如此。卡尔·施密特的主权至上思想,对纳粹崛起是如此。
保护主义新教父的思想,对川普施政也是如此。
思想的正统化,
意味着其所影响的政治决策,将不只是外交内政斗争的花招。
这是正视川普关税的前提。 6、倒台者 保护主义思想的正统化,伴随的是自由贸易的思想教父的垮台。
当美国中心的失业工人沉迷于芬太尼时,自由贸易的新自由主义共识达到了巅峰。
2005年,托马斯·弗里德曼出版了世界是平的,这是他对全球化的赞歌。
这本书雄踞畅销书榜首长达一年。
书中充满了这样的诗意:
工作总是在最有效、最高效的地方完成。这最终对美国人的帮助甚至比对班加罗尔人和深圳人的帮助更大。它之所以有帮助,是因为它解放了人力和资本,让他们去做不同、更复杂的工作,也因为它提供了以更低的成本生产最终产品的机会。
弗里德曼幻想,自由贸易将逐渐改变全世界的制度选择和规则意识。
但如今的美国选民认为,这一切正在逐渐破灭。
现在,弗里德曼再也不写地缘经济的专栏了。他汲汲于美国的外交政策,在向川普献计和痛恨川普不听中煎熬。
再一个就是保罗·克鲁格曼。他是普林斯顿大学经济学教授、2008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和弗里德曼并称反川普的纽约时报专栏作家双雄。
这个自由贸易的首席教父,到2021年时被迫反思:
包括我在内的经济学家往往低估了快速变化带来的破坏性影响,尤其是当这种冲击主要落在特定社区时。我们中的许多人都觉得,我们忽视了一些关于快速全球化弊端的重要信息。
现在,克鲁格曼干脆停掉了纽约时报的专栏。 7、剧变 自由贸易者可能都是大卫·李嘉图的信徒,
图腾就是比较优势理论。
意思就是:不用担心。美国在创新方面拥有比较优势;让低工资国家去做实际制造产品的脏活吧。价格会下降,我们都会过得更好。
看上去既是道德的丰碑,又有理想的共赢。但换一个角度看,却是居高临下的殖民主义思维残余。
设想自己永远是掌控者,是施与者。受惠方永远感恩戴德,永远亦步亦趋,艳羡地说:大丈夫当如是尔。
可真实的世界里,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后来者卧薪尝胆,最终颠覆,更喜欢:彼可取而代之。
保护主义者最后发现:
价格确实很低,可东西的品质并不美好。
面包牛奶玩具礼品,这些零碎确实可以买买买,可买不起房子,交不起大学学费了。
和比尔·盖茨平均一下,全国确实更富裕了,可和盖茨的财富差距越来越大了。2015年,经济学家约瑟夫·斯蒂格利茨说:人们总是认为赢家可以弥补输家,但赢家从来都做不到。
蓝色的东西海岸确实是繁荣昌盛了,可红色的内陆地带却崩溃了——从个人失业到城市荒芜,从家庭破碎到毒品泛滥,从丧失人格尊严到丢掉人生目标。
美国人确实可以大手大脚,可国家债务的利息超过国防开支了。
全世界不仅没有追随美国梦,美国人反而自相残杀起来了。
自由贸易者想象着:我们创新,你们制造。却忘记了自己正是依靠从英国和苏格兰那里弄来的技术机密,成就了19世纪初的第一次工业革命。现在,后来者有样学样,成就新时代的工业革命,抢占芯片、绿色能源、汽车和人工智能等最尖端技术领域的铁王座。
自由贸易者想象着:世界是平的。保护主义者却在到处寻找N95口罩,寻找建造船舶的钢铁,寻找稀土矿,寻找已经离开本土的80%的供应链。
2016年的一项调查,对自由贸易经济学家产生了巨大影响,成为压垮自由贸易思想正统地位的最后一根稻草。
主持该调查的三个经济学家戴维·多恩、戈登·汉森和戴维·奥托估计,美国因最大的战略竞争对手而损失了超过200万个工作岗位。总体来看,这笔损失不大,但对于受灾最严重的地方来说,却是毁灭性的。
那一年,川普横空出世。
从那时起,克鲁格曼开始反思。 9、午夜将至 5月7日,纽约时报一篇雄辩的论文悲观地问:
川普能让经济倒转吗?
作者认为,他可以让美国重现制造业的辉煌,但很难打破经济史的循环。
相比于歇斯底里的华尔街日报,纽约时报倒是暴露了老派左翼的思想残余,有限度地同情川普关税。
文章对文明与资本主义第三卷的宿命论述,进行了精练概括。这本名著的作者是年代派历史学巨擘费尔南·布罗代尔。
布罗代尔探讨了某种神奇的力量,它使某座城市在某一时刻成为西方世界的经济中心,然后又不可阻挡地托起下一座城市取而代之。从威尼斯,到阿姆斯特丹,再到伦敦,直到纽约,概莫能外。
城市作为贸易中心而崛起,然而,随着它们的繁荣,它们便开始将盈余投资于新兴中心,从而亲手策动了自身的衰落。贸易逐渐转移,只留下一个金融中心作为遗迹。
取代纽约的下一个城市,
注定是上海,或者北京?
1985年死亡的布罗代尔无法预言。
但他知道,无论总统是谁,政策如何,美国的经济霸权时代都将终结,其政治霸权也难以为继。
然而,即便是这篇文章,也将川普,更具体地说,将川普的关税,置入大历史去审视,而非小丑的游戏:
如果说里根给选民带来了希望,那么川普则愿意陪伴他们度过痛苦的时光;
他能洞察人们恐惧的事物,并且敢于说出其他政客不愿说的话;
其他总统还在吟诵着美国仍是清晨,而川普则坚持说午夜将至,这触动了选民的神经。 10、大历史 如果正视这样的大历史,了解这样的大时代,
那么,就能更准确理解川普关税的走向。
关税战争的成败可能难以逆料,
关税的数额可能会调整,
然而,
自由贸易的时代已经死亡,
保护主义注定成为正统,甚至永恒。
对任何国家而言,
最好的应对是,
基于对大时代的洞悉,
基于自己的内功。